因人制宜

原作:明日方舟
配对:阿米娅/博士,暴行/博士,银灰/博士,凯尔希/博士
摘要:无论失忆与否,博士永远都是博士。


12:01 a.m. - 12:20 a.m. / 罗德岛内部 二层走廊

阿米娅撞见博士从厨房出来时刚过零点,对方单穿了件白大褂,手里捏着只纸杯,携医疗机器人向她打了个招呼。她通常只会在上战场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据本人的解释是指挥者的精神面貌也是影响敌我士气的因素,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更有利于掌控局面。然后她补充道:“但在罗德岛不一样,偷懒被逮住的时候,黑眼圈反而可以赚到同情分。”

实际上博士从不在上班期间打盹,看起来她的工作效率并不会被过短的睡眠时间影响。个中诀窍在于万能的咖啡因,在被救援小组从切城带回来之后,她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将罗德岛的速溶咖啡日耗量增加了一大截,甚至到了要一众干员想方设法控制她的工作热情的地步。

其中也包括罗德岛的公开领导者。

和医疗干员——准确来说,和以嘉维尔为首的医疗干员简单有效的强制措施不同,阿米娅坚信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博士一定会明白熬夜的危害。她的固执和博士的屡教不改似乎师出同门,反倒让她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博士的共犯。

于是又一次,目击熬夜现场的小兔子仰起脸瞪她,眉毛皱成了一团:“博士,您应该记得凯尔希医生说过,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您继续像这样透支自己了。”

“仅此一次,阿米娅。只是几篇文献而已,留到明天可不好。”博士说。她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还顺手拍了拍助理的外壳,“Lancet会关照我的。”

“我明白您的心情,也知道罗德岛是您最骄傲的研究成果,但现在我们已经争取到了一些时间,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阿米娅垂下眼睛,“至少请您睡个好觉吧。”

博士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这个阿米娅熟,她刚上战术课那会儿还没什么大局观,作战录像里是一回事,实际看见弯弯绕绕的地形又是一回事,有一阵子她甚至一见到地空混合部队就怵,手忙脚乱之下难免出点岔子。当时博士也是这样叹着气,伸手去揉她的耳朵:你总要学会自己指挥的。

所以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期待那双手再次落到头顶上的。

但是博士只是说:“你误会了。”她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兴趣缺缺地盯着自己的指尖,继续说道,“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为了救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现在我就应该尽我所能回应你的期待。”

她迎上小姑娘的视线,露出个疲倦的笑:“那么晚安,阿米娅,祝你有个好梦。”

这是对话结束的意思。阿米娅无声地点点头,看着博士和Lancet-2一起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深夜的罗德岛比白天安静得多,显得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在博士走过走廊转角的那一刻,阿米娅敏锐地从噪音中捕捉到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她抖了抖耳朵,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难过。

她听见博士自言自语:“如果我还是她就好了。”

07:00 a.m. - 07:24 a.m. / 罗德岛内部 博士办公室

暴行敲开博士办公室的门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雷姆必拓的大姐姐刚到任就接下了监督博士吃早饭的担子,一方面是担心旧友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也能借职务之便带一些点心来安慰对方被营养餐摧残的味蕾,通常来说她不会待上太久——至少不会在有训练任务的时候留下来和小机器人玩飞行棋。

从这里开始就是博士的职责范围了。

罗德岛名义上的顾问上了贼船才知道自己要身兼数职,其中就包括和各位性格各异的干员建立信任关系。好在这位属于难度系数最低那一拨儿的,不像那几个鲁珀人……博士咽下最后一口蘑菇馅饼,从文件堆后面探出头来:“我想你有话要对我说。”

“我在来的路上听见了一些传闻。”暴行说,“关于你和阿米娅妹妹的。”

博士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是这茬。“是不好的传闻吗?”

这是个简单的是否问题,暴行向来坦率、有问必答,不应该在这种问题上犹豫——也不应该在这个答案上犹豫。“倒也不是……就你现在的状况来说不算是。”她看起来有些焦虑,“你真的告诉了阿米娅你是因为她救了你所以才留下来的吗?”

哦,昨晚的闲聊,博士想。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待办事项里添了一笔:“不是我的原话,但没错,没有曲解我的意思。”

暴行叹了一口气:“你不应该这么说的。”

博士从善如流:“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会在干员之间传开的话——”

“不,我是说信任问题。”暴行毫不客气地打断博士不怎么有诚意的道歉,她瞥了一眼正在角落里充电的Lancet-2和撇下棋盘回到博士身边的Castle-3,觉得有点头痛。“我知道有点难,但是你真的可以试着去信任一下其他人,或者至少信任一下过去的你,和你最引以为傲的研究。”

“说老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我过去是一个怎样的人。”博士耸耸肩,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卷了边的食谱:“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很喜欢加糖的番茄炒蛋,”她翻开某一页,沉默了一小会儿,“而我现在不喜欢了。”

“我希望你依旧喜欢蘑菇馅饼和蔬菜浓汤。”暴行站起身——七点一刻,离预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从不迟到——她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餐盘和骰子,走向办公室的门,“不喜欢也没有关系,雷姆必拓还有很多特色菜,你可以一样一样试试看,总能找到合你口味的。”

然后她看过来,眼睛明亮,耳朵竖得笔笔直,就像她一收到联络就赶来罗德岛的那天一样:“无论如何,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变。只要你有需要,我依旧会为你击碎面前所有的困难,就和过去一样。”

“并且我相信,这么想的一定不止我一个人。”

对方的声音温柔诚恳、令人信服,让博士有种立场调转的错觉,“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试试看的。”于是她如此回答,附带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暴行似乎对她的话不甚满意,但也没再多说什么,摆明了要留足时间空间让她自己慢慢琢磨——确实是多年好友才有的默契。博士目送她出了门,又盯着合上的自动门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拍了拍身边忠实的助理:“反正我也没得选不是吗?”

Castle-3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警报:“博士,请小心轻放!”

02:19 p.m. - 03:27 p.m. / 罗德岛内部 博士办公室

其实选择还是有的。

在罗德岛正式和喀兰贸易进行商业接触之前,银灰就对博士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或许把崖心送过来还算合情合理,但一同留下讯使和角峰的理由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传递信件?照顾生活起居?”博士在送走客户后冷笑,捏着两张简历抖了半天,“我以为我告诉他的是我失忆了,不是失智了。”

凯尔希也冷笑:“你根本就不该告诉他你失忆了。”

和在随之而来的赤金订单面前立刻转变态度的博士不同,凯尔希对喀兰贸易——银灰一直保有一种超出她平均标准的戒备,甚至主张回绝那些约等于白送的让利条文、另寻合作伙伴。她的不满在正式签下合约、银灰入驻的当天达到了顶峰,但碍于阿米娅的态度和战略需要,最终她只是在例行诊疗的时候硬邦邦地告诫博士:与他交谈时,你必须警惕那些试图影响你意志的话语。

博士鲜少赞同凯尔希的观点,然而在这件事上她们罕见地达成了一致:即便银灰向来把“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做”挂在嘴边,但作为希瓦艾什家的族长、谢拉格的大军阀、喀兰贸易的董事长……他的任何一个身份都不是省油的灯,应当慎重对待——包括非正式场合。

博士从文件中抬起头,和那双铁灰色的眼睛对视。

“下午好,我的盟友。”银灰说。

好了,现在他又是干员银灰了。

她随手把那份贸易站报告放在一摞文件的顶部,目光还是牢牢锁在对方脸上的,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什么端倪。“我以为今天在贸易站值班的是角峰和夜刀。”

“我有事吩咐角峰,顺路为你带过来了。”银灰像往常一样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坐下,他看上去很从容,似乎并不在意博士审视的目光。“你一直都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笑了笑,“至少见到我的时候应该微笑才对,毕竟我已经为你解决了不少难题。”

博士放下笔,如他所愿摆出商业微笑:“当然,我一直都很感激您的协助。只是有一点,”她顿了一下,“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应当明白预约见面的重要性,毕竟我们都习惯做好万全的准备。”

银灰扬起眉毛:“我以为‘办公室的门随时为你们敞开’是面向所有干员的。”

“那就要看您是不是以干员的身份来见我了。您说对吗,希瓦艾什先生?”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雪境的狩猎者绝不会被表象糊弄,他敏锐地发现博士的脊背绷得笔直,就像他们之前讨论合约条款时一样——而他的怀念来自于更久远的回忆,当他只是个在维多利亚求学的学生、名字前面还没有那一大串头衔的时候,他有幸见过这位学者虚张声势的模样,不止一次。

那时她甚至还不是博士——不是被要求在所有场合都游刃有余的博士,罗德岛的博士。

现在银灰很愿意为这种许久未见的景象做出一点让步。“是我的疏漏,我向你表示歉意。”他略微欠身,“但这是紧急事态,关乎罗德岛和喀兰贸易的联盟。我听说了一些很有趣的传闻……无关紧要,但谨慎一点并不是坏处,特别是处在我们这样的立场。”他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你和罗德岛的连接是否依旧紧密。”

“您对我的立场感兴趣。”博士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是我的研究成果?”

“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差别。”

“研究基于目的。”博士脱口而出,像是重复多次后形成的条件反射。她抬手点了点太阳穴,“鉴于我现在的状况,我过去的研究成果和现在的我毫无关系。”

她说完就立刻后悔了:这是个圈套。“哦,是吗?”雪豹优雅地逼近,尾巴在身后愉快地抖动。他的声音低沉、暗含笑意,“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和罗德岛——你过去最引以为傲的研究成果之间的契约,和现在的你毫无关系?”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谈判桌上,趋利避害的本能都是她能放心仰仗的底牌之一,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进入对方的狩猎范围之前,博士用力地蹬了一下地板,乘着办公椅滑到了书架前方。她仰起脸看银灰,微笑纹丝不动:“您讲了个非常糟糕的笑话,银灰先生。”

银灰没有说话。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书架的第二层有一本《幽默的艺术》,我非常乐意把它借给您。”博士说。

要说银灰在和博士的数次交锋中获得过什么经验的话,其中一定有一条是他永远无法在沉默的对峙中取胜。“当然,这是我的荣幸,我一直不太擅长这个。”最后他点了点头,再次突入博士的安全距离,“我会好好学习一下的,或许那些老顽固会因此对我宽容一点。”

他的手按在书脊上,却不马上抽出那本小册子,而是低下头去看被自己圈在狭小空间里的年轻女性——这回博士没有躲开。“并且教授,请你记住,喀兰贸易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他重复了一遍。

“感谢您的慷慨。在合约期内,罗德岛同样会是您最坚实的盟友,希瓦艾什先生。”博士回答道。

[监控记录已锁定] 03:31 p.m. - 05:19 p.m. / 罗德岛内部 博士办公室

银灰前脚刚离开,华法琳后脚就闯了进来。

用“闯”这个词或许不太合适,毕竟她不仅规规矩矩地在自动门的边框上敲了三下,进门前还得到了博士的许可,但凯尔希的规定就是规定……博士扭过头看她:“我以为会是赫默或者白面鸮——Lancet已经帮我做过今天的诊疗了。”

“不,我在想你是不是又收到了挖角邀请。”华法琳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带着点揶揄的笑,“我是来看热闹的。”

“你就没有想过我真的会跳槽吗?”博士也对她笑,嘴上漫无边际地开始跑火车,“喀兰贸易……办公的环境是挺恶劣的,但人家的老板工资开得也高,又安排独门独幢实验楼,还承诺为我特设一个叫‘研究员鼓励师’的职位,只聘用纯种菲林、保证平均绒毛长度大于6厘米。待遇比黑心制药公司好太多啦。”

早在很久之前华法琳就把博士当损友,还一同策划过几起针对干员的绑票工作,即便不提过去,失忆人士也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缓解心理压力。华法琳靠在门上,想起来她们过去经常开这种玩笑:“你得给我一个不上报凯尔希医生的理由。”

而失忆与否的不同在于,过去那位对度的把握精准得多。

现在博士扯了扯领口,偏过头。“一点贿赂够吗?”

从这里开始就不是玩笑了。《卡兹戴尔旅行手册》的第一条注意事项占了整整一个版面,并且用了加粗标红的一号字体以彰显其重要性:永远不要在一个血魔面前露出你的脖子。《罗德岛内部指北》补充道:禁止以任何行为唤起华法琳医生的掠食本能,特别是博士。

“安赛尔在找你。”

凯尔希走进办公室,拍了拍华法琳的肩膀。她来的时机正好,足够再给博士一个警告的眼神。“你们这个月的奖金扣除百分之二十,不要再犯了。”

她的话向来不容辩驳,华法琳也没多费口舌,拖着脚步出了门,临走前不忘沉痛地冲博士摇摇头。博士伸手整理好领口,假装没有注意到凯尔希打开了门禁。“你来了。下午好,凯尔希医生。”

“我听说你收到了银灰的邀请。”凯尔希说。她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博士的办公桌前,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营造出一种正式谈话的气氛来。

“你无所不知。”博士承认。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凯尔希继续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或许你更应该关心为什么在没有人的走廊上发生的对话会在几个小时内传遍整个罗德岛……可能还不只是罗德岛。”博士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而不是过来扣员工的薪水。”

凯尔希不吃这一套。她的沉默有一种迫使人屈服的威慑力——博士用余光去看她毛茸茸的耳朵——并且滴水不漏。

那么滴水不漏有滴水不漏的法子。

“并且我认为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想法。”博士继续说道,她坐直了身子,“阿米娅救了我,所以无论是要我当她的缰绳也好,成为她的垫脚石也好,我都没有异议。至于我的意愿,这是你们的计划里最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如果换成其他人说这话,凯尔希或许不会太在意:让阿米娅成为罗德岛的领导者是件不容易的事,如果有必要的话,忽略一部分个人意志是可以接受的牺牲。但其中不包括罗德岛的大脑,她一直都会是那个例外,并且过去的她一定很清楚这个道理……凯尔希摇头:“阿米娅很在乎你的意愿。”

“她会发现我十分心甘情愿。”博士立刻说。

凯尔希皱起眉头。“你是在尝试激怒我吗?”她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比起发怒,她看起来更像是无可奈何,“需要你完成的工作还有很多,我希望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我只是在和你沟通工作需求。”博士心满意足地收回偷瞄她头顶的目光,“至于我的想法,如果你——”她刻意加重了语气,“真的很在意的话,可以参考我的做法。”她直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放慢了语速,“比如说,我很清楚你对我没有什么好感,但我会假装不知道这回事。”

凯尔希不说话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当取得主动权的时候,博士一直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凯尔希比失忆的当事人更清楚这一点,并且根据她的经验,现在直接离开是最好的对策。

“我并不是讨厌你,只是觉得愤怒。”最后她说,又一次焦躁地抖了抖耳朵,“你不应该忘记我们和那个人的约定,至少不应该因为这种愚蠢的医疗事故忘记。”

“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博士辩解道。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至少不是现在的你。”凯尔希说。她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一点,“另外我希望你明白,我手头上很多工作其实是由你负责的,而且我一直没有领到额外的工资。”

比起没有任何印象的约定和使命,这一点显然更让博士愧疚。她加班时经常溜去厨房觅食,途中总会经过亮着灯的医疗中心,她一直以为是管理者以身作则,没想到里头还有自己的一份。

“你说得没错,非常抱歉。”她低下头,拿起一份文件,“我没有别的问题了。至于你的问题,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你可以信任我。”

“我对你的信任从来没有动摇过。”凯尔希说。她抽走博士手里的文件,另一只手捏住了博士的下巴。她们离得很近,直接从上下级的例行谈话跳到了办公室恋情的范畴,博士能闻到她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但她想的是另一回事:凯尔希一直希望她能保持良好的作息,并且减少对咖啡因的依赖,她在例行诊疗时总是满口答应,现在她的黑眼圈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像我说的,很多事情不是由现在的你说了算,我也没有刁难脑力复健人士的兴趣。”她眯起眼睛,这让她看起来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猫,“只要你遵守医嘱。”

博士试图垂死挣扎:“Lancet每天都会诊断我的身体状况,你可以调阅她的工作日志。”

她很确定凯尔希笑了。“你可能忘记了,那我再告诉你一遍。只有我才有权限记录你的生命体征和意识状态,我只信任第一手数据。”医疗部的总负责人拉开距离,就像刚才的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面诊,“我希望你立刻和我去一趟医疗部。”

Fin.